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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｜卡夫卡 图｜Xuan loc Xuan 1 我有一个初中同学，名叫Y。 Y在初中时候就开始隔三差五旷课，几乎每天都在网吧度过。偶尔回来几次学校，总要打个架，调戏一下女生，拿石头砸碎老师的办公室，真是每次都能搞个大新闻。 Y的父母忙着做生意，也没怎么管他。老师们也拿他没办法。毕竟还在义务教育阶段，学校顶多警告几次也没法开除。 后来，我们上了高中，然后又有很大一批人上了大学，然后大家找工作、留学、创业。 而Y在干什么？我们十几年没有联系，直到两月前我无意间加了他的微信，发现他正巧来杭州玩，然后约了见面。 我打了优步前去赴约。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之后，我透过餐厅的玻璃窗看见，他开着一辆亮红色的保时捷911，缓缓地停在路边。 卧槽。 他很胖，整个人皮肤黝黑。里面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袖针织衫，外套则是一件极其不搭的大码黑色西装。 见面寒暄后，我们开始努力找点话题聊天。但场面简直太尴尬，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。 初中的生活已经太久远，况且我和他也没有太多交集。值得回忆的青春，十分钟就说完了。 然后，我讲起我难以忘记的大学生活，讲起我的现状，我努力工作，讲起我的作家梦想，我的创业梦想。他一脸不屑。那种表情像极了十几年前他在办公室里面对老师的不屑一顾的表情。 他说，你要做啥创业？我给你投两百万。 我和他讲自媒体，讲互联网，讲O2O，讲创新扩散理论，讲阿米巴管理。他摇摇头说，太烦了，你们这些大学生啊，想这么多东西有什么用，赚钱才是最重要的。 我说我深表赞同，求传授赚钱的经验。 他沉默了一会，支支吾吾地说，其实赚钱啊，这个说不清楚啊。 Y赚钱的经验是什么呢？在和Y的及不顺畅的聊天中，我总结了一下他这十几年的生活：初中毕业，他就不再上学了，他来到他爸爸的工厂里，刚开始他爸爸让他跟着工程师学点技术，但几个月后他就烦了。无奈之下，他爸爸让他做了一个车间主任，当然也不用干活，每天在厂里玩玩游戏。 后来，他爸爸逼他去上了一个培训班，关于什么企业管理的。他也是和初中的时候一样，天天在课上睡觉，考试则找人代考。就这样，他也算是拿到了一个毫无含金量的企业管理专家的证书。 然后，他爸爸让他成为了公司的总经理。于是他用高薪请了许多硕士毕业的职业经理人去管理公司，自己则开着好车，拿着利润的大头，每天出入于小县城的各种酒吧夜总会洗脚城，每天一众小弟对他点头哈腰。他每天换着妹子啪啪啪，女朋友的编号到了二十八。想想真是人生赢家。 他很自豪，说：我虽然没连高中都没上过，但我管着好几个硕士。 我附和道：好腻害。 他抽了一支烟，然后对我说：我就劝你啊，上什么大学啊！你看我现在有房有车有女人，还有地位。你每天这样加班到那么晚，也就不到一万块钱的收入，你说你的人生有意义吗？生活能有品质吗？要不你来我们公司吧，给你个副总经理的位置做，年薪五十万。 我说：谢谢，我考虑考虑。 他离开后，我就拉黑了他。 诚然，我也嫉妒他的财富，我也羡慕他的生活，但我无法认同他的三观。 三观不同，不必相融。我尊重他的生活，但我也尊重我拉黑他的权力。
2 有一个女同事，比我大几岁。 她人生最大的乐趣，就是在小摊上和那些小贩们砍价。 每次出去逛街，买一个10块钱的发夹，或者买个五块钱的胡萝卜，都要和小贩讨价还价好久好久。而且每次砍着砍着，她的情绪就越来越激动。本来乐呵呵地买个东西，最后泼妇骂街、河东狮吼的招数都使出啦了，恨不得要把人家的小摊给掀了。 当然，在她这种强大的气场下，小摊贩每次都屈服了。 第二天她回到公司，在各种海淘代购网站上，她买起各种国外进口维生素、胶原蛋白、巧克力饼干和大牌包包来来，简直不眨眼。几百刀一瓶维生素？不贵啊！那可都是外国高级货！女人就要对自己好一点！哇塞，驴牌包包便宜了100块钱！这可是史上最大的优惠了！机会难得！买买买！ 嗯，她对下属们苛刻狭隘，独裁专断；她对上级们，笑脸相迎，阿谀奉承。 3 我有个朋友的哥哥，今年30岁，重点大学硕士，在某个互联网公司干技术主管。 去年他结婚了。今年的三四月份，他的妻子顺其自然地怀孕了。 由于他是独子，他老家又是在农村，所以他的父母都特别希望他们能生个男孩。于是他们来到医生，要求医院里给检查一下他们的孩子是男是女。 “你们的孩子还只有两个月，现在还看不出性别。而且，国家现在规定，给胎儿做性别检查是违法的。”医生这么给答复。 但他不听，他的父母更不听，在医院里闹了起来。闹了一阵子后，医院依然没有答应给他们做性别检查，于是他们把目光瞄准了中医。 他们各处拜访各路的草根郎中，终于找到了一位“大师”，W大夫。大师说他有着祖传绝密药方，使用不同的药引子就能随心所欲生男生女。大师还给了他们一堆手机号，说要是你们不相信，打电话问问他们，他们服了我的药，都生了男孩。 打电话的结果当然是一个个似真似假的 “病友” 哭着喊着讲述这位郎中的妙手回春、传奇经历。 “我妻子怀了三次，都是女孩，直到吃了W大夫的药，果然生了男孩！”有人在电话里哭了起来。 上个月，我的这位朋友找到我，因为我的父亲在医院工作，于是他想来问下我，我能不能帮他哥哥开个后门，他们想检查一下胎儿的性别。 他说：我嫂子已经喝了W大夫的转胎药了，基本就是男孩了。但想要来检查一下，放下心。 我问他：你也相信那个W大夫的说法？喝点药就能改变婴儿的性别这种事情靠谱？ 他说：我相信啊！很多人都说的啊，我也帮我哥问了，很多人都说喝了那个药就生男孩了。 我说：这你都信啊！眼见尚且未必为真，何况耳听啊！ 他说：真的是这样的啊！我嫂子的舅舅就是几十年的老中医，他说我嫂子多半就是男孩。 我是：就算你嫂子最后生了男孩，你也不能保证这是因为W大夫的药而生的男孩，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就是生的男孩啊！ 他说：你这人怎么那么爱抬杠，到底帮不帮忙啊！ 我说：我这不是抬杠。我虽然只是个文科生，但我也知道要证明药物的疗效必须要经过对照组的实验，你这个说法完全不能证明这个W大夫的药方有用啊！你哥哥他们被骗了啊！ 他开始愤恨起来，抱怨道：你这个人啊！不帮忙就不帮忙，怎么还这么傻逼！
4 我喜欢萌妹纸，但我指的只是外表。 我有个朋友，D小姐。她长着一张Angelababy的脸，皮肤又白又嫩好的惊人。而且她的性格也好的过分，谁去找她帮忙，都会接受，半句推脱都没有。 比如，要是有男士向他表白，她也几乎都会接受，她就这样，在两年间换了8个男朋友，当然各个都是高富帅。 有人说她是绿茶婊啊，但我却觉得，她只是一个傻白甜。当然，我说的傻白甜，并不是褒义。 好几次，我们几个朋友，包括D小姐一块聊天。D小姐能参与聊天的内容永远只有星座和护肤。当我们聊到文学、诗歌、互联网、历史、媒体、艺术等等的时候，D小姐永远是一脸呆萌静静坐着。讲真，作为直男来说，D小姐发愣时候的表情真的很萌，想用手捏捏，但我却真心觉得这个女生虽然漂亮却内心空洞，她很难找到真爱。 D小姐有两句口头禅，一句是：“你好有才华啊！”另一句是：“我不懂啊！”每次讲的时候，她都撅起嘴巴，微微摇摇脑袋，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。 其实D小姐毕业也已经三年了。在大学的时候，她认真读书，所有考试的时候记忆类的大题几乎都能拿满分，那时候就被冠以女神学霸之称。 毕业以后，D小姐一篇迷茫，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，因为没有了大学里的目标，没有人告诉你应该做什么。 于是，她在骗子的忽悠下，先是做了不靠谱的微商，然后又和一个画家一块画国画，刚画了几张，在画家的表扬之下，就觉得自己能办画展了；后来，D小姐又去干了行政，又去做了销售。短短三年，她辗转了n个行业，却从未在一个行业深耕。 她带着娇嗔地说：“我不懂啊！” 她始终觉得，自己只是为别人而活，她为了满足父母和老师对她学习的要求，她考试拿第一；为了满足男性的追求，她愿意答应并不喜欢的人的表白；为了满足任何一个愿意给她工作机会的人，她不断换着工作甚至行业，在各个行业里浅尝辄止。除了八卦和星座，她从来不会去了解和她的现状无关的事情，更不会去阅读那些其他领域的书籍。她就这样生活着，看起来倒也是蛮开心的。
5 这个世界上，还有一些人奇迹般地活着。之所以说他们是奇迹，因为他们连自己的三观也都是矛盾的。马克思说矛盾是永远在斗争中的，但他们却理所当然地矛盾着。 我老家的一个邻居，四十多岁，是一个蓝领工人，我一般叫他王叔。 上次回家，王叔拽着我就问：啥时候结婚要小孩啊！ 我说：我还没女朋友呢，不急不急。 他说：那可不行啊！我十八岁时候就结婚了，你这都快二十八了。 我说：我二十五。 他说：都一样，得快了！孟子说啊：不孝有三，无后为大。孔子还说：男人三十而立。你看古人都这么说了。你都那么大了，不成家立业怎么行。 第二天，我又碰到王叔。他说他在追时髦，看《琅琊榜》。 我问他：好看么？ 他说：我觉得啊，古人就是傻逼啊！一群人选这么个傻逼当皇帝，要是我穿越回去啊！别看我只有中专文化，但我觉得也是一代明君啊！ 我说：王叔啊，你白天还在说要听古人的话呢，现在又在骂古人是傻逼了，我到底该听哪一边的呢？ 王叔还经常和我吐槽：现在的明星啊，都不是靠真本事的，都是运气好。要是女明星，就是漂亮，被潜规则上位的；要是男明星，就是被女导演潜规则上位的。反正都是这样，要不然，我这么帅，为啥没人找我拍戏。 我说：王叔，你说的是啊。 但几天之后，王叔兴冲冲地和我说：我去参加了个歌手比赛，拿了第一。 我拍拍手：好棒，你厉害。 王叔：可不是，幸亏我实力牛逼，把那些评委都怔住了。你看，像我这样牛逼的人，就是藏都藏不住啊！ 别人的成功都是运气，自己的成功都是实力。王叔就一直这么认为着。
其实这五个小故事，可以取五个小标题，分别是“读书无用”、“迷信权威”、“轻信谣言”、“无法独立思考” 和 “三观混乱”。今天这个时代，太多人就是如此。虽然大学生越来越多，虽然高学历者越来越多，但失去了思考的能力，失去了智慧的人却也越来越多。 美国的历史学家理查德霍夫斯塔特在《美国生活中的反智主义》提出了“反智主义”的概念，所谓“反智”也就是说整个社会上弥散着一种对于理性的不屑，对于专业的轻视，人们不愿意独立思考，不愿意学习，不愿意阅读，卖萌比博学更有用，情商比智商更重要。 “反智主义”是一枚肿瘤，它在我们的社会中不断转移、扩散。正如经济学中所说的“劣币驱逐良币”，当大量的“反智”者涌入这个世界，这个世界的聪明人也就消失殆尽，时代也就因此变的富裕而平庸。 这是个所有人都在大谈特谈接地气的时代，这是个除了钱什么都不重要，除了营销什么都没有的年代，得到屌丝就是得到天下，甚至那些自诩精英的大佬们都在这么说。 我不知道，这一切到底是好是坏。但一个逐渐失去独立思考的时代，会带来什么？历史其实已经无数次发生了这一切。 至少，我自己崇尚智慧，崇高思考，崇尚知识，崇尚专业，崇尚博学而包容，崇尚缜密而细致。我会把所有愚蠢的人类通通拉黑。 作者：卡夫卡，微信公众号：孤独的人不睡觉（ID：awuya1990）。扯淡集市，鸡汤饭店，文史博物馆。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