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/瑜鹏 邹 周围爱吃的朋友很多,许多本不爱吃的,也发着美食相关的状态,逐渐愿意把自己包装成吃货。 似乎,喜爱美食,是我们这个年代的标志。 也是,当下“衣食住行”四个最基本的生活需要,唯独“食”不负众望。 城市的风光,无外乎车辆与行人,这个走了,下一个跟上,穿的再好,不过是过眼云烟;房子最便宜两三万一平,子子孙孙还房贷,无穷匮也;上下班“站地铁”“站公交”不用扶手,光靠人挤人,足可以把你牢牢固定住。 排除法过后,我们只有把所有的寄托,全部交给食物。 但提起“吃货”这两个字,我第一个想到的,一定是陆卿卿这个名字。 07年夏天,我第一次结识陆卿卿,是在淮河路步行街上的美食城,我是服务生她是顾客。当时我还在合肥念书,缺钱的日子,便常来这里做些小时工。 我经常打工的这家店,做的是“关东煮”的生意,老板台湾人,嗲嗲的腔调,年龄大不了我几岁,我却喜欢开玩笑,叫他穆大叔。 美食城的客流量极其大,少女居多。这些人在外面逛街逛累了,总会想到来这里歇歇脚,添添肚子。每天需要招待的顾客极多,我对陆卿卿印象深刻,是因为她也叫我老板穆大叔,和我的叫法一样。 “穆大叔,穆大叔……”第一次她来,几乎是蹦蹦跶跶来到我跟前的,没抬头瞧我一眼,直接冲着锅里的一堆丸子大喊:“我要点了哈,记好了大叔。给我来这个、这个、这个、还有一串这个……” 见手指对着丸子们指来指去,我笑了笑问她:“还需要别的吗?” 听到声音不对,她抬头朝我看看,愣了一下说:“哦?我走错了么,还是换老板了?” 我告诉她没有走错,穆大叔有事出去,我是新来的帮手。 她冲我友好地示意了一下,接着直言不讳,抱怨起别家的“关东煮”有多不地道,丸子掺假、汤头不纯等等。 吃完以后,她留下一些成人自考的复习材料,让我转交给穆大叔。 原来他们本来认识,只是我初来乍到,不清楚情况。怪不得每次我叫穆大叔的时候,他总让我换一个称呼。因为这个称呼,可以让他心跳加速。 转眼过去两个礼拜,陆卿卿还没光顾小店,穆大叔着急地问我:“她临走的时候,没说些别的?” 我使劲摇摇头,自信地用英语告诉他:“Eleven!翻译成中文是:你这是第十一遍问我。” 当他想第十二次问我的时候,陆卿卿拎着一大包东西,兴冲冲地冲这边跑来,头上的马尾辫左右直摆。 我示意一下穆大叔,之后闪到一旁,偷偷看两人谈话。 陆卿卿依旧和往常一样,先打声招呼,而后“这个那个”地开始点餐。不过穆大叔招待她的方式,和我完全不同,陆卿卿用手一个,他这边嘴里叨咕一个。 比如,陆卿卿说我要这个,他嘴里跟着告诉她:“哦,一串贡丸。”她又说我点那个,他跟着说:“嗯,鳕鱼卷。”他似乎在显摆自己的娴熟,又似乎不是。 等她点完,穆大叔从锅里一连捞出来好几串,说道:“你尝尝这个哈,新鲜的蟹黄丸,嗯,还有这个,黄金球也很好吃……” “够了,够了,再多了我吃不完。”陆卿卿兴奋得直跺脚。 乘完丸子,浇上汤汁,拌上辣酱,一碗热气腾腾的关东煮,露出真面目。 耐不住诱惑的陆卿卿和上次一样,随便找个位子,坐下便吃。不过这次她咀嚼的节奏,远比上次慢许多。穆大叔脱掉围裙,把店交给我,坐过去陪她一起。 盯着她吃完,穆大叔带回瓷碗,摆放好她给的东西,目送她离开。 陆卿卿也时不时回头,示意自己走了,让他别送。 等穆大叔回过神,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:“大叔,可以啊!按台湾话怎么讲,大叔把正妹?” 他翻了我一眼,找了面墙倚着跟我说:“把又怎样?不把又怎样,反正——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啦。” 我问他为什么不可能。他告诉我,陆卿卿是高材生,她自然希望找一个有学历的男朋友,所以他才拼命地复习忙自考,怪只怪自考宽进严出,虽说入学不用考试,但若想拿到毕业证,必须一门一门地不断考试。 他还说,别看有两科蒙混过关,可凭他初中的资历,接下去的考试简直天方夜谭,所以一定没戏。 我安慰他说,其实没必要特意去考的,各有各的优点,各有各的活法,说不定姑娘更看重的,偏偏是你的厨艺。 他叹了叹气,朝我苦苦一笑,一句话没说。 08年春天,北京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举办奥运会,合肥这边却忙着打砸“家乐福”,因为藏独事件。 为了不再惹出事端,各大学校决定封校,学生没得到系主任以上领导的批准,不得离校。那段时间,我就没再出去找兼职,也没联系穆大叔。 差不多六七月份,暑假时分我再出来活动,走遍整个美食城,竟寻不见穆大叔的踪影。“关东煮”的招牌,不知何时,已被“肥西老母鸡”的方匾取代。 试着拨通他的手机,他才告诉我说,他五月份就搬出来了,现在在屯溪路南面,自己单独开起一家店面。我问他缺人手不,他跟我说想来就来。 结果当天,我从步行街打车过去,花了将近20块钱,关门前干了仨小时的活,才挣40块钱。 见我如此直爽,打烊以后穆大叔决定请我吃饭。吃饭的地方,是“合工大”的食堂,走路过去,不到二十分钟。 简单点了三菜一汤,我俩坐下来谈谈近况。聊着聊着,我问他陆卿卿怎么没跟他在一起。犹豫了半天,他说他已经跟她分手了。再问他怎么分的,他答不出半个字。 转眼过去三五天,发现他每天中午都要出去一个多钟头,我问他去做什么,他说回步行街的老店看看。 我说,那地方不早兑给别人了吗。他说,他想看看陆卿卿。 我说,你俩不是早已经分手了么。他说,他有一个科目,一年连考了四次全没过,那可不就意味着分手么。 我刚想问他,陆卿卿是什么态度的时候,他已经转身离开,叫我不要再提起此事。 再次遇到陆卿卿,大约是09年春节前后,我正在北京帮着老师做项目,她也是。 由于穆大叔的缘故,看见她我本想扭头躲开,谁知她抢先一步,几步窜到我眼前叫住我,步伐和当年一样。 过去三年光景,她竟一点没变,两三句问候寒暄之后便切入正题:“穆大叔,你之后还找过他没?” 我说:“他换店面以后我找过他,干了一个暑假,后来再也没见了。” “店面?换什么店面?”她突然很诧异地问我。 “你不知道么,从美食城搬出来,他又开了一家,好像离你们学校不远。”我说。 “我不知道,什么都不知道。”她一边摇头,一边嘴里默念,目光呆滞,根本没看着我。 是啊,她怎么会知道。聊来聊去,她甚至连自己和穆大叔交往、分手都不晓得。所有的一切,全是穆大叔的所谓推断和臆想。 或许因为胆子小,穆大叔默默地恋着,一直没敢向陆卿卿要她的电话。可是,每份复习材料上,第一页和最后一页明明用红笔写着:卿卿本尊手机,24小时开通——139****6537。 或许觉得自己配不上,穆大叔拼命努力,想考完文凭,再拨通过去告诉卿卿。可是陆卿卿从头到尾没嫌弃过他,看他蹩脚地复习,她反倒次次劝他说:大叔,煮鱼丸的人生,要比人摸狗样坐在办公室里敲键盘炫酷许多。 或许穆大叔执着地把正话当成反话听,认为考不过去,没脸面对卿卿,索性不告而别,搬出美食城。可是他一走了之,却留下陆卿卿一个人,时不时去步行街,挨家挨户地慢慢搜寻。 难道穆大叔搬过来以后,每天中午去步行街,是后悔当初的决定了吗?那为什么见到卿卿,明明知道她在找你,却躲在背后,连声招呼也不打? 现在想想,即便当初还是个涉世未深小毛孩的我,谈情说爱的事情,也比他看得通透。 听她前前后后讲完,我抱着幻想问她:“你还会回去找穆大叔么?” 苦笑了一番,她说:“三年前,一定回去;三年后,我不会了。” 问她为何,她说,找一个男人,会让一个女人心灰意冷,接着麻木,最后苍老。其实最可怕的,不是找的途中,而是事后当她知道,自己一路找,对方一路躲;不论什么苦衷,都不值得原谅。 爱不是永恒,爱即是当下。不论什么原因,既然你没能在我最需要你时候出现,那么以后,你永远不需要出现了。 就好像穆大叔本为她着想,希望她可以过得幸福。可他不懂,她当下的幸福,不过是他的厨师帽,以及两块五一串的关东煮。 就好像情人节的晚上,男孩希望早点攒够首付,所以奉命加班。可他不懂,女孩想要的,是纪念的日子,可以与往常有一点点不一样;岁月很长,慢慢过不急的,所以她更希望彼此一起担当。 就好像圣诞节前夜,吉姆为了送妻子一套发梳,卖掉了祖传的金表;而德拉为了给丈夫买一条白金表链,则卖掉了自己的长发。 他们尽为彼此舍弃了最宝贵的东西,心思是好,爱也厚重,而得来的梳子和表链,却变得毫无用处,远不如当初的秀发和手表。 不是每一件事情,以深爱对方、替对方着想的名义,都可以变得伟大而有意义。关键我们想到的,必须是对方真正想要的。 不然,真不必永远替对方着想。 此文摘自老丑新书《我想和你好好在一起》 |